方沐子

上帝明目张胆的不公平,但凡人保留偏执的权利

【虹蓝|除夕贺文】夜归人

“风住尘寰知她不能求,醉逢笙歌知他不必候”

  

  

  玉蟾宫的姑爷总是在夜色四合之时回宫。自打成亲以来,虹少侠常常是天不见亮就外出处理各种事宜。反倒是蓝宫主,南疆叛乱的事一了,她便安心的归田卸甲,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常事。蟾宫朱红色的墙皮有些斑驳,室内红尘不染一丝烟火。

  蓝宫主总是会吩咐小宫女们将山门前的一段青石板小路打理干净,不要留的什么枝丫、小石子,免得夜黑风高,姑爷行路磕绊。

  这一程山水,淡了红尘繁华,舍了年少韶华,瘦了尺寸年华,薄了指尖芳华,他们再不复当年。再没有什么盖世英雄,也没有什么第一美人。

  这一夜,虹猫照常摸黑进了玉蟾,方才在山间踩了苔藓险些摔倒,回去后定要同蓝好生说道说道,明日便把那些个东西给清了。蓝兔总会给他留门的,朱红色的大门半开半掩,巍巍然耸立在天门山山顶,仿若通往上清天的天门,神圣不可侵犯。凌厉的山风肆虐,冷得虹猫一个激灵,大门被吹动发出“咯吱”的响声。

  连日来都是绵绵阴天,没有皎洁的月儿转朱阁,低绮户,绕了个圈儿就满了屋角檐梢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,幸得宫里灯火阑珊,虹猫才得以顺利的穿过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。

  见到蓝兔的时候,她正趴在石桌上小憩,眉目如画是难得的舒展,清浅的呼吸挠得鬓边碎发一起一伏,嫣红的小嘴微张着,一翕一合似是呓语,兴许是在做什么美梦吧。

  石砌的桌上酒盏肆乱,偶有一两片败落的桃花花瓣凌乱的铺在上面。

  少侠长身玉立,眉目舒朗,云锦织作的白色劲装搭配月白色的盘扣,干净爽朗。他抬手拂去姑娘额间的碎发,祖母绿的宝石坠在皓雪般的眉心,泠泠月下韵,一一落海涯。

  可惜,今夜无月。

  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。“虹猫,虹猫。”蓝兔轻轻的呓语自唇间溢出,复又随风散去。男子的身影渐渐模糊,清晰的线条晕染为一只无关风月的蝶。蓝宫主使劲晃了晃脑袋,鬓上钗环叮咛,等再睁眼时,面前的人就是扎着两个小髻的月落了。

  是梦吧……

  思及此,蓝宫主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。

  “宫主……”月落一脸担忧,黑白分明的眼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心疼。

  又做梦了。

  梦里,蓝宫主回到了魔教为祸武林,虹少侠初下山的那一年。梦里,流水潺潺,清风渺渺,墨发束,虹猫白衣劲装,衣袂飘飘,所谓一眼万年;梦里,桃花灼灼,素手纤纤,芳华漫,自己惊鸿若舞,浅笑盈盈,所谓倾心相许。

  少年时情之所起,此生便不敢忘。若爱是羁绊,那么,他就是她在这世界上的,画地为牢。霜雪吹满头,也算是白首。

  庄生晓梦迷蝴蝶,到底是庄周梦了蝶,还是蝶梦了庄周呢?

  恍惚间又是猪无戒一身大红锦袍,“我蓝兔要嫁也要嫁给盖世英雄!”

  后来,蓝宫主终于嫁给了她的盖世英雄。

  两年前,玉蟾宫一场冥婚惊世骇俗,震惊江湖。

  

  

  昔日,虹猫少侠应盟主之邀平叛南疆之时,不惜深入敌方腹地,兵法有云:破釜沉舟,尽管最后青光剑主擒了南疆作战主将,平息了这一场侵虐,虹少侠也还是因为以身犯险中了他们的蛊毒。南疆蛊毒,天下无解,就连神医逗逗也是束手无策。南疆兵退之时,也是虹少侠阖眼之日。

  依他遗愿,尸骨运回玉蟾。

  一大早,蓝宫主就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等着了。烟水两茫茫,蒹葭复苍苍,她着一袭嫁衣霓裙,黛眉如远山,一双含情眸如一池碧波,秋水盈盈,潋滟妩媚,清雅逼人,皓肤若凝脂,冰肌似玉骨,沉鱼落雁的容颜透着绝世的俏丽,遥遥,似见,高山流水,低眉一笑,花羞纷纷落,临风一笑,醉了红尘!

  

  

  从南疆到湘西,一路上白幡飞扬,铺天盖地的往生钱似雪般纷纷扬扬,军队行过之处徒留一地的白,一地惨无人道、毫无生机的白,曲曲折折蜿蜒绵亘。途经之地无论是江湖豪杰,亦或是平民百姓;老幼妇孺,又或是年轻壮丁,皆自发的立于道路两旁,沉默不发一言,神色悲恸,泣不成声,万里山河送别这位义薄云天的七剑之首。

  偌大的武林顷刻之间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,送葬队伍浩浩汤汤,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,这是南疆军队围困时也未有过的压抑。

  胡雁哀鸣夜夜飞,月光喑哑沉默而无言,漫天繁星阖紧双眼,风起呜咽。

  

  

  虹少侠已经僵硬的尸体并着他的冠冕运回玉蟾宫时,迎接他的却不是白衣缟素,取而代之的是玉蟾宫的喜字灯笼和大红绸缎。

  丧葬队伍的低泣远远的就被唢呐奏的喜乐掩盖住了。红白两方的队伍相对默立良久,白得无力,红得无奈,唯有眼神中是同样的麻木。

  见梨花初带夜月,海棠半含朝雨。一树梨花压海棠,两对人马在无声的交流间不经意话起了从前: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,都是当年。

  

  

  远远的,蓝兔一身凤冠霞帔,其上用金线锈着戏水鸳鸯,自天门山深处青石板小路款步走来,环佩叮当。红头纱掩映下,是姑娘坚定的眼,高挺的鼻,水润的唇,影影绰绰看的不大真切。

  宫女们皆身穿大红色的喜服,为首的月落和啼霜手中捧着一段扎着大红花的红绸,全都服服帖帖的跟在蓝兔身后。

  两排红色的人影似月下老人的红线,纠缠着自玉蟾宫蜿蜒到天门山底,为青翠的山川平添了一分俏皮、一分悲戚。

  “蓝兔,你这是何苦……”跳跳轻声出言拦阻,是身后那万里山河共同的心声:蓝宫主,您何苦……

  哪有什么何苦?不过是,除了那人,谁都不是!

  半生痴情,半生执念,半生癫狂;

      半生沉默,半生柔情,半生无求。

  “开棺吧!”清清冷冷的嗓音,带着五分苦涩,五分喜悦。

  楠木打造的棺材被掀开,迷茫的细尘高高扬起,晃得人视线模糊,头昏脑涨。

  蓝宫主素手抚过虹猫已经发青的脸颊,长时间的耽搁,他的面目有些狰狞,辨不清原来的模样,也不知道他死前是否还是从前那般干净爽朗。

  一滴滚烫的清泪自姑娘眼中溢出,无声的划过她抹了胭脂的脸颊,最后掺和着红色的胭脂化为一滴血泪“啪嗒”滴落在虹猫的脸上。

  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的哭泣,从今往后,再没了那个会替她擦眼泪,会将她搂在怀里笑哄的人。她的盖世英雄,去守护另一个世界的人了。

  还好,生命是一场宿命的缘,从起点到终点,从无到有,从有到无,虽注定灰飞烟灭,但是,纷繁的嚣尘,来过,爱过,痛过,便无邪地微笑了,故无悔。

  “说好了的,等你回来我就嫁给你!我才不像你,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大骗子!”

  骗子!我们分明说好了的!要一起看遍花开花落,云卷云舒;烟柳画桥,信步亭廊,你终究还是食言了……

  一念起,天涯咫尺;一念灭,咫尺天涯。

  风呜咽着刮过红白相间的两对人马,将咿咿呀呀的唢呐声并着蓝宫主掷地有声的誓言送去远方,“我蓝兔与虹猫少侠两心相悦,今日天地为证,在场诸位皆为媒,玉蟾宫主蓝兔嫁与长虹剑主!来者尽是座上宾,还请到宫里喝杯喜酒,我玉蟾定当全力招待各位!”

  话音刚落,月落便捧着喜带送到蓝宫主手中,另一端则系在了棺内虹少侠的手腕上,端的是喜结连理。

  

  

  楠木棺材再一次被重重抬起,大队的人马默默跟在他二人身后,一如武林迫在眉睫之时他和她不由分说的挡在了天下生灵的面前。那时候,万里山河唯见他二人挺直的脊梁,而如今,山河远阔尤在,他与她却只剩佝偻。

  队伍沿着盘曲蜿蜒的青石板逶迤前行,草木深处,梨花与海棠影影绰绰,辨不分明。白色,红色和绿色交织成画,斑斓满山岗。

  

  

  “玉凤抬足迈盆火,凶神恶煞两边躲。喜从天降落福窝,好日子红红火火!迈火盆——”喜娘尖细的嗓子高高响在旁侧,蓝宫主在月落啼霜的搀扶下抬脚跨过了盆里炽盛的火。热烈的火舌拂过大红的锦绣喜袍,却烧不尽她心底生死不渝的情意。

  “幸福路上跨马鞍,平安吉祥代代传!有请新娘跨马鞍——”礼数周到,未曾有丝毫的懈怠,成亲的流程一个也没落下,想来,蓝宫主是早就为这次婚礼做好了十足的准备。

  一路磕绊,新郎新娘总算是进了内堂。堂内首席上端正坐着抚养蓝宫主长大的掌事姑姑,她们的脸色算不上有多好看,确是齐齐的心疼。

  这是一场她们想要插手却阻止不得的婚事,最后只能妥协。

  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
  所谓天地,不过是蟾宫外风轻云淡的青天,和脚下的苍茫大地,更或者是内堂外挤满了的芸芸众生,他们探头探脑,眼中含着悲悯和不忍细细打量,想要阻止又无计可施。

  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
  蓝宫主转过身,对着堂上的姑姑重重磕了个响头。一不负虹猫情深如许,二不负姑姑们教养之恩。

  “夫妻对拜——”

  堂内外的人们全都噤了声,眼见着蓝宫主红纱遮面,对着楠木棺材深深一鞠躬,红玛瑙雕刻的梦昙花耳坠轻轻晃动,衬得姑娘肤白胜雪。

  “礼成——”拖长的音调久久不散,但人们心里却再清楚不过:情意不散人却散了!

  三礼行罢,蓝宫主素手一掀,凤冠霞帔翩然落地,绝世的容颜一如既往地清丽,眸中却再无神采飞扬,至此开始三年守孝,这之后许多年的醉生梦死。

  

  

  有一说,人死后,倘若心有牵挂,夙愿未完成,魂灵便会回去他日思夜想的地方。左右不过是些道士糊弄人的浑话,蓝宫主却信了,之后她便嘱咐宫人无论有多晚都要留一道门,虹少侠会顺着路回来的。

  

  

  悠悠生死别今年,唯有魂魄来入梦,酒不醉人人自醉。许是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,醉眼迷蒙间,又是当年。

  他说,等南疆叛乱平定了,我带你去江南赏花,去阶前听雨。

  他说,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
  他说,等我回来,我们就成亲吧!

  人生,终究是在繁华落幕后,空梦一场,敌不过岁月的沧桑,在世事沉浮中老去。

  

  

  “宫主,您的身子不该再喝酒了。”月落拧干洗脸巾,服侍蓝宫主起床洗漱,关切不假,责备也真。这样的叮咛每天都会重复一遍却再没入过蓝宫主的耳,这样的一室寂寥每次梦醒成空却再没入过她的心。她醒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继续醉梦。

  “昨晚,他来见我了。”

  一程风雨,醉不堪,半世孤寂,梦不醒。自虹少侠死后,蓝宫主便难能入睡,若不借酒,这两年来的漫漫长夜,怕是再挨不到天明。

  执笔流年,笑看白翎如恍;泪过千行,醉话一纸墨殇。她心中有封长长的信,寄与虚无,期许永恒,字里行间,唯念虹猫。

  君应有语,渺万里层云。

  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

  

  

  “宫主,您醉了。”

  “醉了好啊!醉了他就来见我了。”

  醉知酒浓,醒知梦空,原来看残花凋尽也是一种痛。她在他的墓前,葬下了一生的诺言,红尘画卷,画得他们的生死之恋,最后只能守着那不变的容颜,一守就是一千年。

  

  

  “我都这样了,你怎么放心离开我呢?”软糯咕哝似窃窃私语,又好像喃喃自语,蓝宫主又做梦了,又好像清醒得很。

  “我不放心啊!”姑娘的手被粗砺宽大的掌心包裹住,温暖自手中源源不断的传来。

  蓝宫主趴在石桌上的脑袋微微一动,这漫长而绵密的梦好像是要醒了。
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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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不瞒诸位,这篇文大纲之初真的是篇虐文,醉生梦死,浮生未歇。不过,写到最后终究是不忍,还好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文的最后,沐子祝各位2020红红火火,健健康康,平平安安!!!看我文的你们,听好了,都要给我好好的!!!诸位出门在外切记要保护好自己!!!疫情当前,国难当头,沐子已经推迟开学了(封校封城,我回不去了)不生病,就是不给国家添麻烦😉就像《夜归人》一样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😉

       最后,期待小红心和小蓝爪子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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